一到冬天，北方就燃起了冰雪热。南方，则成了避寒游里的“诗和远方”。人影攒动中，有非遗花灯的巧夺天工，有大集里的“烟火气”，也有浪漫小城的四季如歌。
申遗成功后的首个春节，花式“整活”与双向奔赴，是一份乡愁，亦是中国经济向上的一个缩影。当亿万中国人踏上回家旅程，热闹回归，“年味消费”成了这个春节的主角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回到故乡，记录舌尖上的家乡味道，寻找“热”起来的小城故事。
焦氏剪纸创始人之一焦新斌在蛇年春节之际为广大读者精心设计“新京报贝壳财经祝大家新春快乐”剪纸。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进入春节时间，剪纸艺人们也更加忙碌。
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来到河北省蔚县高佃亮创新工作室时，两位剪纸艺人还在工位上刻制着手中的剪纸。今年的订单比往年更多，临近年底的加班赶制则是确保订单可以按时交付。
握刀、拔刀、收刀，这是剪纸制作中的核心，也是最难的环节，手要稳，下刀要准。想要练好基本功，大概需要1-3年。不过，对于王师傅而言，所有步骤已是驾轻就熟。“从当学徒算起，如今也有三十年了，剪纸几乎就是我生活的全部。”
一如北方大多数小县城，蔚县的冬天颜色单调，没有植物的点缀，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秃树枝和房屋上。但蔚县又有所不同，一些彩色的剪纸为寒冷的季节披上绚丽的外衣，点燃生机。
彩色也是蔚县剪纸最独特的属性之一，“阴刻为主，阳刻为辅”的点彩剪纸，是全国唯一可以上色的剪纸。在过去，蔚县居民都是大幌窗户，当地百姓每过节或有喜事时，都会在窗户上张贴色彩绚丽的窗花，而这正是蔚县剪纸的前身。
去年12月底，京蔚高速新建工程北京段和河北段同步通车，京蔚高速全线建成通车，北京西六环至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通行时间由3小时缩短至2小时以内。路途近了，时间短了，游客多了，剪纸生意也随之变得更加兴隆。
如今，蔚县剪纸代表性传承人高佃亮的女儿在北京开着蔚县剪纸代理门店，今年，他们带着蔚县剪纸作品参加了北京地坛庙会，包括纸雕灯笼、蛇年的剪纸、各类装饰画等，订单供不应求时，高佃亮就会马上开车去送货，还没进入正月，他已经往返北京3次。
蔚县的剪纸墙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一份补贴，闯出一条发家路
1月26日的上午，由于前一天刚刚下过大雪，去往蔚县的道路并不好走，这天的温度也是进入1月份以来最低的一天。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剪纸的热情，在焦氏剪纸的门店里，已经有顾客在挑选剪纸，有的买走了蛇年生肖摆件，有的相中传统脸谱图。
“从去年开始，来买剪纸的人就比往年多了，《黑神话悟空》的火爆给蔚县带来了不少客流量，北京、天津的游客确实很多。”焦氏剪纸创始人之一焦新斌告诉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。
焦氏剪纸位于蔚县南张庄村，也是蔚县剪纸的发源地。在南张庄村，从事剪纸及相关产业人口占据全村人口的60%，早在2022年，剪纸产业产值达2800万元，占全村总产值的69%。南张庄村现有一级民间工艺美术师1名，工艺美术家2名，省级工艺美术大师6名。该村有剪纸厂和销售实体店56户，也被誉为“中国剪纸第一村”。
蔚县剪纸发源地-南张庄村，被称为“中国剪纸第一村”。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年过六旬的焦新斌，至今都对儿时学习刻窗花的经历记忆犹新。20世纪70年代，蔚县农村村民主要靠种地为生，因为母亲有刻窗花的手艺，也会以此贴补家用，不到10岁的焦新斌也开始模仿母亲的手法学习刻窗花，刻制、染色。
那个时候交通并不发达，更没有手机这样的通信设备，为了把剪纸卖出去，焦新斌只能走街串巷地去邻村人家挨门挨户推销。第一张剪纸卖了5分钱，他颇有成就感。
“那个时候我们白天要干农活，利用晚上空闲的时间刻剪纸，刻好的剪纸只在中秋节和过年两个时候卖，赚来的钱可以让家里人过一个还不错的年。”焦新斌说道。
焦氏剪纸馆陈列的剪纸最初形态——“窗花”。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改革开放以后，焦新斌和两个弟弟一起从事剪纸事业，上世纪90年代时一个月的收入就可以在400元以上。生意越做越大，剪纸不再是补贴家用，而是成为一种谋生手段，收入在整个村里也属于中上等水平。
2006年蔚县剪纸入选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之后，剪纸的销售也达到了一个高峰。焦新斌记得，那个时候，村子口被前来买剪纸的外地游客堵得水泄不通，从几十块到几万块的剪纸都有顾客来买，他们的思想也随之发生了转变。
焦新斌的二弟焦新德认为，“以前刻剪纸、卖剪纸是为了生活，现在是为了事业，是大规模公司化经营，更是为了传承保护民间文化遗产。”剪纸改变了他的生活，也有义务将这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。焦新德相继被评为河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（剪纸类）代表传承人、蔚县剪纸协会副会长，2019年获得河北省劳动模范称号。
如今，焦氏剪纸带动了南张庄村民就业，年生产能力达30多万套。
焦氏剪纸今年设计的新剪纸。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在焦氏剪纸门店采访时，一位不到20岁的年轻大学生来门店体验学习剪纸手艺，“我想亲手感受一下刻剪纸的过程，感受家乡传统文化的魅力。”
走出蔚县，走向全球“大舞台”
和焦氏剪纸的兄弟企业模式不同，蔚县剪纸代表性传承人、河北大工匠高佃亮走的是另外一条创业之路。
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见到高佃亮的那天，他刚从北京开车返回蔚县。高佃亮女儿在北京经营着一家蔚县剪纸代理门店，这次去北京正是为了给女儿送去自己新设计的剪纸。今年他们计划参加北京地坛庙会，因为是蛇年，所以在此次设计中加入了许多有关“蛇”的创新性元素，希望可以吸引更多的消费者。
高佃亮创作的剪纸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在采访高佃亮的几个小时里，剪纸产业是他提及最多的词汇。他一直坚定看好蔚县剪纸，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让蔚县剪纸走上更大的舞台，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剪纸产业真正发展起来。
对于剪纸产业来说，有了好的产品，更需要与之相对应的销售渠道和销售模式。
上世纪90年代初期，20岁出头的高佃亮就把目光放在了北京，作为蔚县之外的第二个销售地区。“因为家里有亲戚在北京做生意，收入还不错，所以我也想试试。”高佃亮说。第一次来北京时，他把王府井、前门等卖旅游纪念品的景点附近都转了一遍，但整整三天过去还是一份剪纸都没卖出去。
“再难也得坚持啊，不然回家的路费怎么办。”高佃亮感慨道。事实上，来到北京之前，他已经有将近十年卖剪纸的经验，自己村子和附近村子都非常熟悉，即便如此，来到新的城市他还是感觉到局促和不安。
在琉璃厂文化街，高佃亮卖出了第一份剪纸，“我现在都很感谢当时的摊主，他觉得我的剪纸还不错，就让我把剪纸摆在了他的摊位上，就这样，第一份剪纸算是卖出去了。”
后来，随着买的人越来越多，高佃亮的剪纸也被更多人知晓。在一些知名的旅游景点里，慢慢都可以看到蔚县剪纸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，高佃亮意识到了渠道的重要性，在北京之外，他又继续尝试将剪纸卖到天津。有了此前经验的积累，在天津慢慢也就做起来了。
代理模式也是那时开始成为高佃亮销售剪纸的模式之一。凭借着小小的剪纸，高佃亮成了蔚县剪纸的第一个“万元户”。自己的日子过好了，高佃亮开始建工厂、收学徒，带动村子里的村民一起改善生活，成立了蔚县首家民营剪纸厂家。
如今的剪纸已经成为蔚县重要的富民产业， 全县共有28个剪纸专业村，1100户剪纸专业户，3.6万从业人员，有大量来自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的订单，剪纸的形式也更加多元。
从窗户上走下来的剪纸艺术，已经成为蔚县文旅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。据统计数据显示，全县通过举办剪纸艺术节，全县文化产业增加值为6.9亿元，其中，剪纸及剪纸相关产业年产值突破4.5亿元，占全县GDP的5%。
高佃亮创新工作室的创意剪纸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事实上，蔚县剪纸不仅走向全国，也在走向国际舞台。高佃亮对第一次把剪纸卖给外国友人时的紧张记忆犹新。“你知道王府饭店吗？当时听说在王府饭店住了很多外国人，我就去碰碰运气。”高佃亮回忆道，“我跟你说个小笑话吧，当时酒店服务员和我说了句‘你好’，我一下愣住了，不知道回复什么，是回‘我好’，还是回‘你也好’？脸一下就红了。”
就这样，高佃亮第一次拿到了来自海外的订单。欧洲、东南亚，海外的订单也多了起来。根据统计数据，亚、欧、美等 70 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蔚县剪纸产品。
要传承，也要创新“炫技”
剪纸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，要走出去，同时也要传承下去。走出去需要的是剪纸艺术形式上的创新和开拓销售渠道，传承则需要培养一批专业的剪纸人才。
在高佃亮的创新工作室里，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看到了根据动漫人物原型创作的剪纸，还有在冬奥会期间创作的创意剪纸摆件。为了迎接蛇年的到来，高佃亮用半年时间设计了一幅《百蛇祥瑞图》，这幅图里有一百个不同造型，与蛇有关的吉祥图样组成，他希望在新的一年里给大家带来多寿、多福的好运气。
高佃亮与他设计的《百蛇祥瑞图》。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 摄
2024年7月，纵贯北京老城南北的“北京中轴线”成功申遗，高佃亮也为此专门设计了剪纸的图案。“我们的设计一直在与时俱进，保留特色的同时也融入当下流行的元素，扩大用户群体。”高佃亮说道。
除了在设计上进行创新之外，剪纸艺人们也在摸索新的销售渠道，尝试在经销代理模式之外接触电商平台。1月25日下午两点到三点，一个小时的时间，高佃亮在小红书上接到了3个订单。高佃亮今年1月刚刚入驻小红书平台，更早之前他还入驻了抖音平台，只是运营做得尚不如意，今年计划找一些专业的人才帮助运营。
这也是剪纸艺人们面临的困难之一。他们想要创新，想要突破，但年纪大了，也对电商销售模式并不熟悉，因此需要有人来帮助他们。
蔚县文化馆馆长吴宏林告诉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，运用数字技术发挥弘扬蔚县剪纸艺术也是当下的重点工作。“我们目前打造了全市首个线上数字博物馆，并在市展览馆配套建设完成了200平方米的蔚县剪纸数字化线下体验馆，通过智慧屏、投影等技术形式，全方位展示蔚县剪纸数字化建设成果。”
为了让剪纸产业更好地传承下去，从2010年开始，剪纸就已经走进了校园课堂，《蔚县剪纸》作为小学三至六年级、初中一、二年级美术课的校本教材在课堂中开展教学；2011年8月，蔚县职业教育中心开展了剪纸专业版，培养剪纸后续人才。
每年寒假和暑假，还会有从外地上学回来的学生到剪纸艺人的门店体验剪纸文化。采访结束后，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也在焦氏剪纸门店体验了一下刻剪纸的过程。在焦新斌三弟焦新胜的指导下，学习握刀的姿势和技术要领，握刀、拔刀、收刀，对于初学者来说，掌握拔刀的技术尤为困难，这会导致难以在初学的过程中刻出直线。
焦新胜指导记者体验刻剪纸的过程。 焦氏剪纸工作人员 摄
这恰恰是蔚县剪纸中最珍贵的部分，不用机器刻，坚持手刻。今年焦氏剪纸也计划开通抖音电商渠道，同时准备思考剪纸的创新形式，他们还在为剪纸继续努力着。
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张晗
编辑 王进雨
校对 翟永军
